首发于微信公众号 “臭狗的奇妙日记”
某个周末,我约许久不见的阿C出来玩,她说现在是打折季,打算去万国奥特莱斯买双鞋子。
阿C是我的高中同学,大二休学了一年,降级成了学妹。她是我唯一读医的同学,我常常以“陈院长”来称呼她——尽管她并不喜欢这个美称。
我在地铁站外面等她,阿C是个守时的人,一根烟还没抽完,她就出现在了地铁口。她穿了一件带兔耳朵帽子的卫衣,娇小的身形看起来像个初中生。我揪着她帽子上的耳朵把玩了半天,直到阿C快要生气才罢休。
“陈院长,实习还可以吧?”走路的时候,我一边试图揪她的兔耳朵一边打趣。
”还可以吧,每天就值班,然后跟手术,学东西”
“实习有钱吗”我好奇地问。
“有个屁的钱”阿C气愤道,随后又苦中作乐:“不过师兄每天会给我饭卡去饭堂吃饭”
“毕业就好啦,毕业就能当大医生了”,我安慰阿C。
“你想多了,我都没想过毕业能当医生”
“医药大学毕业不能当医生,那谁能当啊?”我有些诧异。
“本科出来基本没人要的,如果真想当大医生,硕士三年,博士三年,同学孩子都打酱油了我还没毕业”,阿C笑嘻嘻地说道。
作为一名老直男,我试图挤出一些适当的话语,搜肠刮肚却憋不出什么有用的词汇,只得作罢。
跟大多数女生逛街一样,阿C穿梭于各大品牌店,试了一轮又一轮。虽然是打折,但好看的太贵,便宜的太丑,我们腿都走软了却啥也没买着。
鞋店的空气总弥漫着若隐若现的奇怪味道,我们打算去麦当劳休息一会儿,顺便吃点东西。
“我打算考研”,阿C吸了一大口可乐,含糊不清地说道。
我没说话,因为阿C还有一些东西要说,我太了解她了。
“前段时间我们接收了一位晚期的病人,但是最后没救回来。”
“尽力而为。”我也喝了一口可乐。
“医院就像修车厂,一辆车坏了我们会尽可能地去修补,但没办法把一辆报废的车复原,让他恢复原本的动力。”
“可能只有上帝能救回来吧。“我感慨道。
“上帝也管不过来,只有一个上帝,但是有六十多亿人。“
“我看见他的心电图从起起伏伏到一条直线,滴地一声。”
“我握着他的手。但是我一点也不害怕,心里只有难过。”
“他最后一次签名确认是我负责的,那是我第一次和他说话。“
她的眼神有些黯淡,低头看着桌上的薯条,眼角闪过一丝落寞的神色。“也是最后一次。“
话题突然变得有些沉重,我不知该如何接下去。
“阿姨没有为难我们。伯伯生前阿姨一直说:你怎么还不快去呀?
但真的走了的时候,阿姨却抱着他一直哭,我以后一个人怎么过呢?”
她尽可能模仿阿姨的表现,试图在这过于沉重的话题中营造一丝欢快的气氛。
但我们仍静默良久。
即使没有谈及,但我能理解:或许对这种病入膏肓的患者来说,生存就像一种折磨,死亡或许也是一种解脱。
阿C只是千千万万医学生的其中一位,从高中开始我便与她相识。
“劝人学医天打雷劈”也是阿C的口头禅之一。
她和我,和大多数人一样,是一个平凡而普通的人,没有学医救国之类的伟大理想——或许曾经有,但那股少年豪情也早已随着时光荏苒而逐渐淡化了。
但也许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:当她以一个医生的身份倾诉时,身上总浮现一种难以言表的激昂——似乎有一股莫名的力量在支撑着她,让她拥有与死神抗争的勇气。